蝉鸣撕开热浪时,我在阁楼角落翻出旧竹席。篾片间卡着去年的槐花,碎瓣混着汗渍凝成浅黄的痂,边缘的包边布早被虫蛀成蛛网。新换的藤编凉席铺在堂屋,泛着樟脑丸的冷香。
午后东家的孙儿追着蜻蜓闯进柴房,竹席被踩得吱呀作响。"这席子扎人!"孩童的哭闹声惊飞梁上的燕雀,他蹦跳着踩过磨损的篾条,把祖母递来的新蒲扇拍得噼啪响。我蹲在阴影里修补裂口,断裂的竹丝扎进指缝,渗出的血珠染红了发白的篾片。
暮色漫过葡萄架,管事带着新雇的短工在天井纳凉。他们摇着棕叶扇议论新购的竹床,说榫卯严丝合缝,比老物件轻便三分。月光爬上竹席的褶皱,我数着缝隙里的蚂蚁列队搬运槐花,忽然想起去年今夜,东家也曾用这席子铺在院心,教我辨识银河里的织女星。
更鼓敲过三巡,暴雨突至。我冲上楼抢救竹席,霉味混着雨腥扑面而来。破损的篾片在掌心簌簌发抖,像极了收瓜那日垂落的南瓜藤。窗外新栽的梧桐树被风吹得哗哗响,雨滴砸在新竹床上的脆响,淹没了老席子最后一声叹息。
晨雾散作露珠时,我将竹席铺在晒场。阳光穿透千疮百孔的纹路,在地上投下细碎的光斑。远处传来短工们组装新竹器的敲打声,惊起晒场上啄食的麻雀,它扑棱棱掠过竹席,翅尖扫落的槐花,正巧覆住了某处暗红的血痕。